放開三胎能挽狂瀾嗎？專家警示人口問題將成為“第一號中國問題”

昨天（2021年5月31日），預期中的“三孩”通行證到來。在近日全國人口“七普”數(shù)據(jù)揭曉前，北京發(fā)布的2020年戶籍人口出生數(shù)（100368人）創(chuàng)下了十年新低，且相比2019年減少32266人，降幅高達24.32%。此外，2020年北京戶籍人口死亡數(shù)與當年戶籍人口出生數(shù)量相差僅2719，是自2007年以來兩者差距最小的一次。在這個少子老齡化時代，放開三胎的政策效果會好嗎？中國人口政策可以做什么樣的調整？且聽著名人口專家的強力警示。

下文摘選自《人口生態(tài)重建》（中國科學技術出版社，2016年1月）。文章寫于“全面二胎”政策來臨前夕。作者穆光宗是我國著名人口學家，其15年前對二胎政策的剖析與批判，在今天放開三胎的時代依舊不失力度。參與文末互動，有機會獲贈此書。

《蝶戀花·人口之憂》

穆光宗

中華人口幾多愁，

危難長留，

少子難回首。

不堪良謀付水流，

浩思難收獨上樓。

萬里霜天無盡頭，

殘照當樓，

問蒼天憂否。

夕陽歸去空巢后，

晚風蕭瑟心上秋。

撰文 | 穆光宗（著名人口學家、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教授）

過去長期以來，我們習慣認為國人有多生多育的意愿，總是想當然認為一旦政策放開低生育率將會出現(xiàn)大的反彈，出現(xiàn)難以承受的“出生堆積”。（早在放開“二孩”前，）國家衛(wèi)計委曾公開稱，如果普遍實施二孩政策會使我國的生育水平有一個很大的反彈，對于經濟社會的發(fā)展會造成很大的影響，也會使我國制定的人口發(fā)展目標受到影響。但這一判斷與事實不符。

單獨二胎政策遇冷已經眾所周知，預期中的“嬰兒潮”并沒有出現(xiàn)。單獨二孩政策實行以來效果不像政府預期的那樣年增 200 萬，實際增加只有幾十萬， 這樣的反差需要引起我們的深思和反思：高生育率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中國已經掉入內生性低生育率陷阱，即便政府出臺鼓勵生育的政策，在高昂的生育成本面前，很多年輕夫婦也會望二胎止步，很多家庭感嘆：生得 起，養(yǎng)不起！這已經成為生育新常態(tài)。未來一段時間內中國人口增長速度將進一步趨緩，直至迎來人口負增長。所謂的“人口井噴”一如“人口爆炸”說一樣危言聳聽，說明了我國目前出現(xiàn)的低生育率已經是意愿性、內生性、文化性現(xiàn)象。

了解生育意愿的變化，可以深入理解我國的人口轉變是如何從政策推動轉到文化推動。但這樣的低生育轉變卻充滿了挑戰(zhàn)，不僅意味著生育率反彈的特性喪失殆盡，而且伴隨低生育率而來的少子化問題、年輕人口虧損和老齡化問題因此加劇。

內生性超低生育率陷阱是說現(xiàn)在我們觀察到的低生育率已經不完全是政策性、強制性、外生性的低生育率，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轉變?yōu)槲幕?、意愿性、內生性的低生育率。例如，對很多可以生育二胎的年輕夫婦來說，在高撫育成本的壓力下卻不愿或者不敢生第二個孩子，獨生子女成了他們現(xiàn)實的甚至是無奈的選擇，即使全面放開甚至鼓勵生育，獨生子女也會成為很多家庭的自覺選擇?！谒谐霈F(xiàn)低生育率現(xiàn)象的國家和地區(qū)中，幾乎都在千方百計鼓勵生育，只有中國反其道而行之，這種“中國特色”是一個大大的例外，有違人口平衡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

……當前中國人口最大的問題是生育少子化所引發(fā)的人口虧損、人口失衡和人口風險問題。作為人口失衡現(xiàn)象之一的人口老齡化加劇和低生育率二者間有內在聯(lián)系，中國的人口老齡化部分屬于人口年齡金字塔底部老化型，即少子老齡化。從1980年開始，中國人口問題已經從生得太多的數(shù)量問題轉向生得太少的結構問題，而且日趨嚴峻。潛在的人口萎縮、人口弱化、人口坍塌等不妙趨勢也將更加明朗化。

我的預言基于人口發(fā)展慣性、人口問題轉型的內在規(guī)律。我們看到的人口既有表象的人口，也有趨勢的人口。從表象看，盡管生育率這么低，中國人口仍在增加。從內在趨勢看，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人口就積累起了負增長的巨大慣性，人口慣性的勢能早晚會釋放。一旦到2020年后的某個節(jié)點（例如海外學者預測是2023年）迎來人口增長的峰值，轉而人口雪崩式下降，一瀉千里，勢不可擋。（編注：作者近日在《環(huán)球時報》撰文稱，中國人口慣性正增長的能量仍然超過內在負增長的潛勢，但預計在2025~2030年，中國人口負增長的增長時代就要全面來臨。未來十年將是中國人口發(fā)展史上的重大轉折期。）到時候，生育少子化和人口老齡化同時加劇，“少子高齡化”從頭尾兩方面夾擊中國，成為影響國計民生的“第一號中國問題”，人口實力、人口紅利將大減。

除了非洲等晚發(fā)展的國家和地區(qū)，全球社會都經歷了快速的人口轉變和生育率下降，都先后轉變成為“低生育率人口”（總和生育率低于2.5），年輕人口增長乏力同時老年人口更加長壽，這種失衡的人口發(fā)展態(tài)勢給“少子化國家”和“超高齡社會”帶來了多方面的深遠挑戰(zhàn)。歸根結蒂，一是發(fā)展動力問題，二是社會和諧問題，三是人道主義問題。中國也不例外。

……

“國家人口振興計劃”是我的一個預言和建言，這個計劃應該基于一個基本的認識，中國的人口危機源頭在生育的少子化，繼而波及人口的少勞化（勞動年齡人口甚至經濟活動人口供給減少）和老齡化。生育問題的經濟含義是當嬰兒成長為合格勞動力之前家庭和社會是否有能力應對？如果有能力撫養(yǎng)和培育就不是問題，如果沒有能力，才成為問題。但即便是撫養(yǎng)能力問題，也不一定非要從生育控制入手。低生育率甚至超低生育率是強國大患，中國不要再在低生育率的成績簿上沾沾自喜了。無論是在什么經濟體系中，自由自主的生育才是合乎天道和人道的正確之道，政府可以運用經濟和文化力量加以引導，但無論出于什么理由也不應從行政上強制，更應明白權力和權利的邊界。保護公民權利、促進公民福祉是真正為人民服務的政府的天職和使命。

在低生育率成為人口新常態(tài)之后，“繁榮人口，強盛中華”應該成為時代強音。

（1）不僅要還權于民，而且要造福于民，堅決保護和優(yōu)化人口生態(tài)。停止生育控制，廢除一切生育指標做法，廢除社會撫養(yǎng)費制度。這是做減法。

（2）實施自由自主生育，鼓勵生育、不限多胎。對不同胎次生育逐級提高獎勵，如延長法定產假、發(fā)放嬰兒成長金、牛奶金、教育金等，有困難的家庭可以申請?zhí)貏e補助。這是做加法。

（3）為挽救人口衰落態(tài)勢，盡一切努力為人口發(fā)展開綠燈。不提倡流產，禁止大月份引產。愛護胎兒就是保護我們的未來。

（4）對失獨父母、空巢老人、失能老人、無偶青年厚愛有加，建構起全方位社會福利保障制度。

本文經出版社授權摘選，文章摘編自《人口生態(tài)重建》一書中《不幸應驗的“低生育陷阱”》一章，文中省略號表示有節(jié)略之處。

作者簡介

穆光宗，著名人口學家，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長期從事人口問題、老齡問題和相關社會經濟問題的研究，在國內學界較早提出獨生子女風險、精神贍養(yǎng)、老年發(fā)展、和諧老齡化、適度老齡化、不健康老齡化、未備先老、痛苦老齡化、老年生命歷程理論、文化養(yǎng)老、適度生育、人口優(yōu)化等原創(chuàng)觀點，在人口學界和老年學界有重要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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