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美國芝加哥一所會展中心的門口,躺著964只候鳥的尸體。這些鳥兒,全部死于鳥撞。
志愿者在10月5日上午發(fā)現(xiàn)了964只死鳥,它們因撞上了麥考密克會議中心的建筑而死|Daryl Coldren
這場慘烈的事故發(fā)生在麥考密克會展中心(McCormick Place Center),這里是數(shù)百萬只鳥類遷徙的必經之地。
康奈爾鳥類學實驗室預測,僅僅在10月4日當晚,將約有6.794億只鳥類在美國范圍內遷徙。芝加哥的一位鳥類觀察者則在不到一個小時內,記錄下了超過13.5萬只鳥類飛過城市公園。這種遷徙規(guī)模前所未見。
壯觀的遷徙伴隨著令人痛心的鳥撞事件。近千只鳥兒在飛行過程中撞上了會展中心明亮的玻璃——這并不是偶然現(xiàn)象,事實上,鳥撞已經成為野生鳥類面臨的最嚴峻的生存威脅之一。
傷亡不只限于會展中心,芝加哥其他地方也記錄到上百只鳥死于鳥撞,遠超以往的傷亡記錄|Daryl Coldren
該如何防止類似“慘案”發(fā)生?
鳥撞:被忽視的鳥類殺手
遭遇鳥撞的小鳥,多數(shù)會死于顱內出血,還有少部分會出現(xiàn)顱骨的損傷。即使在鳥撞之中幸存下來,傷鳥也會經歷不同程度的角膜潰瘍、頭部腫脹和喙部骨折——在本來就極其消耗體力的遷徙之中,這樣的傷將讓個體的生存愈發(fā)艱難。
據估計,在加拿大,每年因鳥撞而死亡的鳥類個體數(shù)量多達1600萬~4200萬只。在美國,這一數(shù)字可能達到了驚人的3.65億~9.88億只。這樣的數(shù)字,讓鳥撞成為了北美地區(qū)造成鳥類死亡的第二大人為原因,僅次于流浪貓和家貓的捕食。
北美地區(qū)造成鳥類死亡的認為原因排名|Loss et al., 2015;漢化:物種日歷
在國內,“鳥撞”事件也不少見。在2022年的全國鳥撞調查之中,來自全國各地的志愿者們對近700棟建筑進行調查,發(fā)現(xiàn)了231起鳥撞事件——死亡個體中,不乏紅喉歌鴝、紅脅繡眼鳥等國家二級保護野生鳥類。
2022年6月9日,北京一只死于鳥撞的紅喉歌鴝|生命觀察
更讓人痛心的,還有集體撞擊事件。例如去年3月,在成都某個生態(tài)公園內,玻璃護欄造成了多只鳥類受傷死亡——好在這些玻璃后來貼上了薄膜,防止鳥撞事件再次發(fā)生。又如去年11月,在貴州貴陽,30多只藍翅希鹛集體撞上商場玻璃幕墻后死亡。
去年貴陽某大廈的集體鳥撞事件|封面新聞
如果不加以關注,未來還會有更多觸目驚心的集體鳥撞事件**。**
鳥撞為何發(fā)生?
導致鳥撞的“元兇”,主要是白天建筑玻璃的反光和透光,以及夜晚的燈光。
巨大的麥考密克會展中心,擁有廣闊的玻璃幕墻和明亮的照明系統(tǒng),這成為了鳥類遷徙季節(jié)中的致命陷阱|McCormick Place
在白天,鳥撞發(fā)生的常見原因通常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鳥類看到反光玻璃上映照出的棲息地或天空等環(huán)境,誤認為玻璃上的地點可以達到,因而飛向玻璃;二是,鳥類透過透明的玻璃看到另一側的植物或空間,誤認為可以穿過玻璃到達對側。
在夜間,人造的光線不僅會讓鳥類失去方向感,還會吸引鳥類,最終讓大量鳥類聚集在光源建筑物周圍,造成撞擊建筑造成死亡的風險。
昆山杜克大學的一座湖心亭,就可能集齊了鳥撞的三大元兇|昆山杜克大學 王梓峰
為什么我們可以相對容易地辨別出建筑物的玻璃,但鳥類卻做不到呢?
玻璃是近現(xiàn)代才被廣泛使用的人造建筑材料,隨著工業(yè)革命以來的全球城市化迅速發(fā)展,在百年間極快地改變了地球表面的樣貌。然而,鳥類在地球上生活了幾千萬年,卻從來都沒有與玻璃共存的經驗,對玻璃完全“沒有概念”。
這也和鳥類的感官特征有關。和人類不同,鳥類的側方視力強于它們的正面視力。在飛行過程中,鳥類常常需要通過扭頭或回頭來提防掠食者、尋找獵物,飛行正方向的視力分辨率反而較低,這使得它們難以有效發(fā)現(xiàn)前方的障礙物。此外, 鳥類對于移動的物體更靈敏,這也讓它們更難注意到前方的致命玻璃4。
灰頸鷺鴇、人類、白鸛視野范圍對比。相比較人類,鳥類的正面視力不佳,而側面視力更好|Martin (2017)
此外,季節(jié)和建筑物的周邊環(huán)境都會影響鳥撞。
據北美地區(qū)研究表明,鳥撞現(xiàn)象會在鳥類的遷徙季和繁殖季達到高峰。芝加哥這次大型的集體鳥撞事件,也發(fā)生在遷徙的高峰期。
在遷徙季,當大量候鳥在疲憊、饑餓的狀態(tài)下來到自身不熟悉的城市環(huán)境,更容易與建筑物相撞11。在繁殖季,一方面鳥類的求偶、育雛、守護領地等活動增加,鳥撞的風險也隨之增加;另一方面,幼鳥的飛行技能尚且生疏,更容易發(fā)生鳥撞。
更讓人揪心的還有建筑物周邊的植被——這些植被可以為鳥類提供適宜的棲息地, 增加鳥類數(shù)量和活動強度,但與此同時,植被的存在卻導致了鳥撞事件的增加。一項在美國紐約市持續(xù)了10年的研究發(fā)現(xiàn),高達73%的鳥撞都發(fā)生在植被倒影占玻璃面積超過50%的位置。
玻璃反射下的綠植,人類不自信看也可能會以為是可以直接穿過到達對面的|AMERICAN BIRD CONSERVANCY Christine Sheppard
阻止鳥撞:我們能做什么?
鳥類無法認識到,透明的玻璃是無法穿越的阻礙。因此,想要避免鳥撞玻璃的悲劇,最核心的辦法是讓鳥類“看見”玻璃的存在。
美國鳥類保護協(xié)會的科學家們對不同類型的玻璃和花紋進行了檢驗。他們從約7米長的通道一側釋放小鳥,在通道另一側放置了不同玻璃供小鳥選擇。
進行隧道測驗的通道|American Bird Conservancy
結果發(fā)現(xiàn),只要給玻璃加上間距5x5厘米、直徑1厘米的圓點矩陣,或是間距10厘米的垂直線,就能有效防止鳥撞。而且,相比水平方向的花紋,垂直的圖案能夠起到更好的視覺提示效果。
5 x 5矩陣貼紙原則|加拿大渥太華 《鳥類安全設計指南》
這種“5x5”或“5x10”的標準,已經在北美許多城市的防鳥撞建筑指南和立法中被采用。這些花紋最好能夠安裝在玻璃的外側,這樣才能同時避免透明和反射造成的鳥撞。
加拿大居民改造自家窗戶|FLAP Canada
昆山杜克大學宿舍空中連廊進行的防鳥撞貼紙改造|昆山杜克大學 呂辰
鳥類友好型建筑
可是,在玻璃上貼圖案,會影響美觀和透光性嗎?
美國鳥類保護協(xié)會在線上展覽了多種鳥類友好型建筑——事實證明,優(yōu)秀的設計不僅可以防止鳥撞,還能對玻璃和建筑起到裝飾作用。
簡約派:點狀&線狀貼紙
規(guī)則的點狀或線狀的貼紙存在感低,不會影響玻璃的原貌,往往要靠近玻璃才能發(fā)現(xiàn),這是對玻璃最常用的改造之一。
位于美國德克薩斯州的埃斯特羅·格蘭德州立公園(Estero Llano Grande State Park),在窗戶上貼了條形貼紙,保護周圍棲息地的鳥類|Kate Sheppard
多倫多康士廉塔(Consilium Towers),靠近后才能注意到玻璃幕墻上的點狀放鳥撞貼紙|Christine Sheppard
藝術派:不透明的圖案和色彩
這一類建筑,通常會選擇用不透明的圖案和色彩裝點玻璃,不僅可以防鳥撞,還能美化建筑。例如上海恒隆廣場的藝術裝置“Art for All”,用人眼可見的圖案和僅鳥類可見的紫外線涂料結合繪制,不僅能讓鳥類看見玻璃幕墻,而且在夜晚紫外線燈的配合下,還能夠實現(xiàn)讓人們”從鳥類的視角體驗城市“。
圖|上海恒隆廣場
創(chuàng)新派:不止于玻璃
除了改造玻璃,對建筑其他部分的創(chuàng)新設計也可以達到防鳥撞的效果。這些設計減少了建筑外表玻璃的總面積,或通過其他類型的視覺提示幫助鳥類發(fā)現(xiàn)建筑。
美國芝加哥水紋大廈(Aqua Tower),有紋路的玻璃與縮在欄桿后的窗戶,組成了新穎的鳥類友好型設計|Studio Gang
美國鹽湖城飛禽動物園(Tracy Aviary),建筑外部的的裝飾板與玻璃上同色的點狀貼紙,都具有防鳥撞效果|AJC Architects
這些設計,不僅可以有效減少鳥撞的悲劇,還能為城市原本單調的“水泥森林“增添色彩,更讓人們感受到一座城市關愛生命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