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貘：彩色照片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在古籍中，以黑白造型示人的動物，除了永州之蛇，蜀中的熊貓，還有一種就是神奇的貘了。陸生動物中，黑白這種配色本就并不常見，還長著一個比豬長、比象短的大鼻子，如此有特色的動物，古人認(rèn)為它自帶多種不可思議Buff也就不奇怪了（古代文獻(xiàn)中記載的貘，其實比較混亂，不能確認(rèn)是貘，也有人認(rèn)為是大熊貓 ，目前還尚未有定論）。

黑白相間的馬來貘（Tapirus indicus），特征十分明顯。圖：Masteraah/Wikimedia Commons象鼻犀目？那是啥模樣啊

白居易寫過一篇《貘屏贊》，描述的是一件繪有貘的屏風(fēng)，其中對貘是這樣描寫的：“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于南方山谷中。寢其毗辟瘟，圖其形辟邪......按山海經(jīng)，此獸食鐵與銅，不食他物”。

象鼻犀目這個描述很形象地寫出了貘科動物的特點，就是那個半長不短的大鼻子，這個鼻子宛如名片一般，幾乎不會讓人錯認(rèn)。

因為長相奇特，貘被認(rèn)為是祥瑞神獸，人們說在它身邊睡覺可以祛除疾病，掛上它的畫像還能辟邪。郭璞在《爾雅》注中提到貘是“黑白駁”，讓我想到了現(xiàn)生貘科動物中唯一黑白配色的馬來貘。

貘這種動物在古代就被我們的先人所熟識。不過有的人或許就要問了：“二豬老師，貘是生活在熱帶的動物，我們中國境內(nèi)并沒有馬來貘啊？”

這就要從氣候變遷說起了，大概在3000年前左右的商周時代，氣候要比現(xiàn)在溫暖濕潤得多，當(dāng)時河南一帶的氣候，應(yīng)該和今天的云南廣西南部類似，在中原大地上漫步著蘇門犀、亞洲象等典型的熱帶動物，其中也有貘。

在商周墓葬中出土的青銅器里，就有一些明顯是按照貘的形象制造的，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當(dāng)時的人們非常熟悉貘這種動物。

《后漢書·哀牢夷傳》中提到當(dāng)?shù)兀ㄒ簿褪墙裉煸颇系奈髂喜浚┊a(chǎn)貘獸，司馬相如《上林賦》中也有“其獸則旄貘嫠，沈牛麈麋”的句子。后來由于氣候從濕熱逐漸變得干冷，貘、犀、象這類喜歡熱帶氣候的大型動物分布逐漸南移，從大家的視野里消失了。

食夢神獸，走紅日本

《說文解字》中曾記載：“貘，似熊而黃黑色，出蜀中”。這說明在漢代，四川地區(qū)還有不少野生貘存在。不過這個黃黑色卻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馬來貘的配色應(yīng)該是黑白色，這里為什么寫成了黃黑呢？后來我去動物園看熊貓時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有些熊貓坐了一屁股土也許還蹭上了點翔，那身上的白色看著就跟黃色似的。也許告訴許慎貘長相的那個人，看到的就是一頭剛蹭了一屁股土和翔的“臟貘”。

《貘屏贊》傳到日本，久而久之出現(xiàn)了食夢貘的傳說。著名浮世繪畫家葛飾北齋將《食夢貘》畫成一種身體像野豬，長著熊的爪子并且有一條半長不短鼻子的怪物，而這張浮世繪也成了最為有名的食夢貘形象之一。

在日本，貘也被作為能給人們祛除厄運的祥瑞，江戶時代開始，人們會佩戴繪有食夢貘形象的“貘牌”，還有一種“貘枕”，人們認(rèn)為如果枕著這種枕頭睡覺，會睡得格外安穩(wěn)，噩夢會被食夢貘吞噬，噩運也會隨之消失，這其實就是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寄托。

貘是從什么時候消失的？

到了唐宋，貘等熱帶動物的分布線已經(jīng)南移到秦嶺以南的地區(qū)，北方完全見不到它們了。再到明清兩朝，大型熱帶動物的分布線也逐漸退到我國西南邊境一帶。隨著人口增長，大片森林被砍伐改為耕地，到了近現(xiàn)代，犀牛幾乎從我國境內(nèi)完全消失，亞洲象也僅剩下不多的幾個小種群，而曾經(jīng)生活在我國的馬來貘，就這樣銷聲匿跡了。

貘在中國的消亡，和它所在的古老類群：奇蹄目動物的衰落非常相像，在這個藍(lán)色的星球上，這個類群曾經(jīng)演化出許多種長相奇特、習(xí)性各異的物種，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植食動物，但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以及其他類群的崛起等眾多原因，現(xiàn)生奇蹄目僅剩下犀、馬和貘三科，寥寥數(shù)個物種，成為這個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種群僅存的血脈。

現(xiàn)生貘類共有五種，分別是馬來貘、南美貘、中美貘、山貘和卡波馬尼貘，它們是奇蹄動物中最不為人們了解的類群，最小的一種卡波馬尼貘直到2013年才被命名。貘延續(xù)著奇蹄類先祖那種在密林中宛如隱士一般的生活方式，頑強(qiáng)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被驅(qū)趕的貘

去年八月下旬的一個夜晚，我在微信群里看到這樣一條視頻：動物園的飼養(yǎng)員，用棍子驅(qū)趕一頭貘回籠舍，貘一步三晃不愿意回去，最初飼養(yǎng)員還用棍或捅或搒貘的臀部，但是后來，貘的屁股上狠狠挨了一下，直叫喚，好像是被打疼了似的往回縮，緊接著腦袋也被狠揍了兩下。

當(dāng)天我把視頻發(fā)到微博上，有好多網(wǎng)友給我留言。不少人心疼動物，但有一些評論，認(rèn)為我是愛心泛濫，說動物不聽話，打兩下也是正常的，我們老家趕牛/豬/驢，都是這樣的；還有人說，你又不是它（貘），你怎么知道它疼呢，它皮那么厚。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對動物的行為研究，得知它的情感和狀態(tài)，比如這頭貘，看它走路的樣子，可能腿有傷病，或者年紀(jì)比較大了，挨棍子時它叫了出來，應(yīng)該是被打疼了。當(dāng)然，我不是專業(yè)飼養(yǎng)員，判斷未必那么準(zhǔn)確，但我覺得看到一個生命在遭受不該有的痛楚時，總要有些憐憫之心。

畢竟，對于那些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生命懷有尊敬，才是文明應(yīng)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