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22日，“科普中國-我是科學家”第34期“突破想象力！”演講現(xiàn)場，廈門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南方科技大學科學與人類想象力研究中心高級訪問學者黃鳴奮帶來演講：《科幻，照向未來科技之鏡》。
黃鳴奮演講視頻：
以下為黃鳴奮演講實錄：
2021.5.22 深圳
感謝大家來聽我的演講。
今天來了很多中小學生，喚起了我很多親切的回憶。我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是一個當時很難得見到的高度近視的學生，而且因為近視太深了，運動場跟小朋友都沒辦法比。
但當時有一個好機會來了：廈門市國防體育俱樂部來招聘無線電報務的學員。聽說可以背著電臺到處跑，還可以參加各種有趣的活動，比如說無線電定向等等，我就非常熱心地報名參加了。
從那次活動開始，我童年時代很多業(yè)余時間都花在這上面了，我不僅喜歡上了科技，而且迷上了科幻。比如，剛剛 蘇萌老師 提到了法國作家凡爾納的小說，我就想起從前我住校，夜里在宿舍里拿著手電筒在被窩看這本書，這么一個非常親切的回憶。
今天我講的內容有關科幻跟科普的關系?？苹煤涂破?，它們都以科技為參照系，但大家知道，它們還是有差別?？破罩饕且院霌P科學精神、推廣科技知識作為使命的，而相比之下，科幻的定位是 藝術 ，它通過藝術想象來反思和展現(xiàn)生命的意義，這是我對于科幻跟科普區(qū)別的理解。因此，如果大家想要知道當下的科學技術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科普是一個非常好的渠道，但如果你想要知道未來的科技會怎樣發(fā)展，對人類的命運、對宇宙的探索會發(fā)展到什么水平，科幻是放飛想象力的一個途徑。
科幻它的定位是藝術，“ 反常合道 ”是藝術創(chuàng)作中一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胺闯：系馈边@四個字是宋代大文豪蘇東坡提出來的，他主要從詩歌角度加以論述。我們來看看詩歌中一些反常合道的例子——
李白有兩句詩說“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第一句“白發(fā)三千丈”是反常的，因為沒有人的頭發(fā)有三千丈；但第二句他說明了，我其實不是關心人的頭發(fā)有多長，我是關心我的愁有多長，我的愁沒有盡頭，所以我的白發(fā)三千丈。
明代有一個才子，他去給一個老太太祝壽。他的第一句話說“這個婆娘不是人”——這句話不是罵人嘛？其實是反常。第二句話說了，老太太就很開心了，他說“九天仙女下凡塵”，賀壽的意義就顯示出來了。第三句“兒孫個個都是賊”，又好像是罵人，其實是為第四句做鋪墊，“偷得蟠桃奉至親”，把賀壽的氣氛都給描繪出來了。
所以我覺得，中國古代詩歌當中有很多的藝術手法制造這種奇趣。我們的藝術作品也好，我們的人生也好，要是有這么多豐富的奇趣，那么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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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術發(fā)展過程中，人們對于“反常合道”有多種多樣的理解和發(fā)揮。
“反常合道”雖然只有四個字，但它可以在很多場景下面結合不同藝術作品的需求加以展開。
我們今天講科幻電影，大家很熟悉的一部是《流浪地球》?！读骼说厍颉分?，是不是講到科技的時候，也有反常合道的規(guī)律呢？
地面交通工具 | 《流浪地球》電影
比如，電影中地面的交通工具是運載車。主角劉啟是一個中學生，他上了車對他妹妹說，這個車正常人五年還開不上道——意思是，這個車需要很長時間的訓練才能學會。
大家覺得是不是很反常？已經到了高科技時代，發(fā)展了這么多年，這部車還這么難開。我們今天都已經講了 農業(yè)當中智能的應用 ，怎么到那個時候還用那么笨的車，需要這么的復雜訓練才能開呢。但反過來說，這是劉啟作為一個中學生他向他妹妹夸口；同時，他一上來偷了他爺爺的卡車就能開，為什么？因為爺爺已經訓練他好多次了，當然是私下的。這里頭就有“反?！备昂系馈钡年P系。
行星發(fā)動機與轉向發(fā)動機 | 《流浪地球》電影
這部電影當中寫到要帶地球去流浪，用什么？用行星發(fā)動機和轉向發(fā)動機。行星發(fā)動機和轉向發(fā)動機能不能使地球停止自轉，然后帶著地球去流浪呢？據一些理工科的師生在網上發(fā)布的計算數據來看，他們認為技術上不可行。但從文學藝術的角度來看，這個想法太好了，太有創(chuàng)意了，一般的科幻工作者還想象不到。
為什么？因為這個方案和西方那些科幻大片的制作者想象的不一樣，不是拋下地球去逃難，而是帶著地球去流浪，這里頭就有一個家園的情懷，跟我們中國人的民族心理是相投契的。所以說，這是“合道”的東西。
引燃木星大氣的方案 | 《流浪地球》電影
還比如說，設計出引燃木星大氣來防止地球被木星的引力拉過去這樣一種方案。從技術上能不能做到？當時地面的政府表示不太可行，因為先前以色列科學家都已經提出了。但為什么后來還可行呢？關鍵就是有獻身精神的人員加入了。如果從道德角度來看，它面臨著一個重大的選擇：你是保全少數人，還是保全多數人？犧牲了這個空間站，就是犧牲了原來規(guī)劃的火種計劃，但能夠挽救人類的大多數，因此它是合道的。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比起先前相關的一些電影，類似于地球碰到大災難的情況下，應該怎么從倫理上做出抉擇，這部電影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所以我覺得，這部電影在反常合道上面有不少可取之處。
從反常合道的角度看，我覺得科技可以分成三大類：一類是 常規(guī)科技 ，一類是 黑科技 ，一類是 黑鏡科技 。
現(xiàn)實依據：常規(guī)科技的基礎 | 《星際穿越》電影
我舉例一部電影《星際穿越》，也很有名，是國際上硬科幻的代表?！缎请H穿越》的主角也是一個宇航員，叫庫珀，他開著一個大皮卡——這里就沒有過多渲染，因為這是常規(guī)科技，有現(xiàn)實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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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超越：黑科技的目標 | 《星際穿越電影》
影片中更多展示的是黑科技，黑科技就是我們現(xiàn)在技術達不到的，或者說現(xiàn)在雖然有這種可能性，但因為倫理關系不允許開發(fā)或不合適開發(fā)的科技。在電影當中，黑科技得到了比較充分的表現(xiàn)，可以飛躍黑洞，可以穿越到五維空間。
我說的黑鏡科技，是體現(xiàn)反常合道原則的那些。意思是說，不僅比現(xiàn)在技術要高，而且這個“高”的含義是要能夠 造福人類，使我們未來變得更好 ，如果我們開發(fā)的科技不是這樣一個結果，那對人類有什么意義？如果我們跟外星人通信，尋找地外智能，結果是把地外那些對人類有惡意的智慧生命引來了，那有什么意義？如果我們生物科技的開發(fā)，最后的結果是把動物提升到人類的水平，而把人類下降到動物的水平，這樣的科技本身有什么意義？所以“道”本身其實是很重要的。
古代說的“道”的含義太寬了。我的感覺來說，有自然規(guī)律的意思，也有社會規(guī)劃和倫理的意思，到今天來看還有更廣泛的含義—— 宇宙生態(tài)主義 。你去其他地方跟外星人打交道，彼此之間怎么相處，這里頭有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需要去探索。
科幻電影中之所以會描繪各種各樣的科技，其實關鍵不在于技術方案，譬如我怎么穿越黑洞等等，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告訴人們，穿越黑洞后會碰到什么，人本身會產生哪些變化，我們的生存狀態(tài)會受到哪些挑戰(zhàn)……所以科幻跟科普提供的思路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有很大的區(qū)別。
科幻能夠為科技做什么？我覺得至少有三個方面——
舉個例子，有很多科幻作品宣揚科學家為人類獻身，為人類創(chuàng)造更美好的未來；但也有不少科幻作品把科學家寫成瘋狂的、喪失理智的，把科技發(fā)明寫成是給人類帶來巨大風險的。我們怎么看待這樣的作品？其實它們的本意倒不是否定科學家巨大的貢獻，而是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是一個非常普遍的原則。從這個標準來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科幻電影其實是誘導科學家本身對自己所做工作的價值、對人類的意義進行反思。
電影宣傳海報來源《化身博士》
比如，《化身博士》這部電影給人的一個印象是，科學家追求自己工作項目成功的時候，不應忘記了自己應當負的社會責任，如果只是關注項目本身去無限制地開發(fā)，倒過來會造成很嚴重的社會后果，這就是我說的“科學執(zhí)念”。
電影宣傳海報來源《我，機器人》
《我，機器人》中，機器人本身智能程度不斷提高，哪一天智能機器人就叛變、造反了，有沒有這樣的可能性？這是現(xiàn)在至少老百姓關心的問題，大家也希望人工智能工作者能夠從倫理的角度給予回答。
電影宣傳海報來源《盜夢空間》
第三種可能性是，在現(xiàn)實工作中，科技雖然沒有國界，但科技實際上是由不同國家、不同企業(yè)、不同利益集團所擁有的。當他們的利益互相沖突的時候，又怎么一個了得。
這些都是科幻電影引導人們去思考的內容。
我今天來到這個場合非常振奮。深圳，或者說粵港澳大灣區(qū)是藏龍臥虎之地，我國的高科技在這個地方得到了非常充分的體現(xiàn)，具有巨大潛力。但同時，我國的科幻電影現(xiàn)在還沒有那么先進，沒有走在世界前列，怎么通過科技藝術的交流得到一種激發(fā)？
我給大家介紹幾部電影，剛好可以呼應前面幾位的主題，大家有空時可以看一看。在座的小朋友們，也許你們可以拿今天前面四位演講嘉賓的精彩分享作為引子，加上自己的想象，你們來寫有關深圳的科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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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T中電影宣傳海報來自《飛向太空》、《光子帆船星光號》、《阿凡達》、《絕密飛行》
第一部是《飛向太空》，其中講到有一個索拉瑞斯星球，這個星球上的海洋非常有意思，當人類宇航員到達，然后用高能射線去轟擊它時，海洋就放射出中微子，這些中微子在宇航員的大腦當中產生了幻象，就是他所想念的人。第二部是日本動畫片《光子帆船星光號》，講到了中子反應堆，是來用做高能航行使用的。第三部是《阿凡達》，在這部電影中，人類到潘多拉星球采礦，但是引發(fā)了當地的生態(tài)問題。最后一部是《絕密飛行》，人類已經造出了無人機，但無人機產生了自我意識，它像一個孩子那樣犯錯，后來又改錯，成為人類的好助手，最后為掩護人類飛行員而犧牲。
這些都是科幻電影當中的例子。今天各位講的主題其實科幻電影都有，而且數量還不少。
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通過公眾號（廈門游于藝）跟我交流。謝謝大家。
演講嘉賓黃鳴奮：《科幻：照向未來科技之鏡》
作者：黃鳴奮
監(jiān)制&策劃：吳歐
編輯：阿藜 尹寧流
校對&排版：尹寧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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